兰花传奇之隐士和霸主

        三月末的初春,冰消雪融,万物初发。与此同时,南方许多城市的植物园都在这时推出了兰花展览,吸引了许多植物爱好者的目光。不止在中国,兰花展是很多国家城市的植物园春季展示的重头戏。那么有些朋友要问,为什么兰花能够跨越文化和地域,成为世界众多国家民众共同的欣赏对象呢?

美国纽约植物园
美国纽约植物园一年一度的Orchid show



让我们先想个问题:你种过兰花吗?

        对于这个问题,很多热爱园艺的朋友会马上回答,“当然种过啦!比如吊兰、君子兰、小苍兰、文殊兰、虎皮兰……”,但是不得不很遗憾告诉你,这些都不是兰花,它们是一些石蒜科和天门冬科的花草,但因为它们非常容易存活,因此在中国北方的家庭里,其数目要远远超过真正的兰科植物,以至于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兰花就是它们的样子。其实,名字里带“兰”却不是兰的植物包括:吊兰(天门冬科)、君子兰(石蒜科)、小苍兰(鸢尾科)、文殊兰(石蒜科)、虎皮兰(天门冬科)。

        让我们先来梳理一下我们常说的兰花,中国传统栽种的兰花,其实是兰科兰属Cymbidium里的几种植物和它们变种,我们耳熟能详的有春兰、蕙兰、墨兰、建兰、寒兰等等,目前被统称为“国兰”,它们共同的特点是细长带状的叶子,淡色素雅(墨兰除外)的一箭或者一朵小花,就像国画里的那样。最为重要的一点是,它们开花时,整个厅堂都飘着那若有若无的兰香。

那么,说起兰花,你能想到什么呢?

        大部分中国人首先映入脑海的,应该是传统文化中兰花独立、高洁、素雅的形象。众所周知,兰花是传统文化中的“四君子”之一,“芝兰生于幽谷,不以无人而不芳;君子修道立德,不为穷困而改节。”这句记载于《孔子家语•在厄》的话,很好地定格了兰花在中国人心中的形象。而《离骚》中,屈原以香草自况,更是大量出现了“兰”与“蕙”——“余既滋兰之九畹兮,又树蕙之百亩”。 当然,根据有学者对古代气候和史料的考证,东周时期乃至东晋的《兰亭序》,其“兰”之所指,都不是今天意义上的国兰,但这也毫不妨碍国兰继承了这些深刻的民族记忆,即使在今天,国兰也是很多养花人精神的寄托,春兰小巧如闺阁之女,蕙兰玉树临风有士大夫之气,寒兰更在曾深受中华文化浸染的日本被尊为“王者之香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在过去的栽培条件下,国兰要每年开花并非易事。胡适曾在接受友人熊秉三所赠国兰一盆后,苦盼一年而不得花,于是写下一首名为《希望》的白话小诗,后来被谱曲成为广为传唱的校园民谣《兰花草》, “我从山中来,带着兰花草,朝朝频顾惜,夜夜不能忘。”当我们境遇不佳,郁郁寡欢之时,读着那些关于国兰的诗句,仿佛一脉清泉,一声清啸,从上古幽远的南山缓缓流出,荡涤着我们的心。

兰竹图
【清代画家郑燮的《兰竹图》】



        但即使你明了了这些,对于“兰花”这个词,恐怕也只是略有斩获。如果我们把视野拉大,暂时离开中国传统文化的范围,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广阔得多的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 可能有的朋友听说过,国内通常把花大色艳且无香气的蝴蝶兰之属,称为“洋兰”,于是认为,中国的兰花是“国兰”,而外国的兰花便对应于“洋兰”。其实“国兰”、“洋兰”并非植物分类学的名词,甚至也不是地域的概念。“国兰”的概念,局限于传统文化中被广为栽培的兰科兰属里的几种,而今天的“兰花”,是生活在世界上热带到温带广阔地域的25000-30000种兰科植物的统称。所谓“洋兰”概念里的大花蕙兰、兜兰、万代兰、蝴蝶兰、石斛等等,其实在我国的野外便有大量原生种,或许可以说,它们是顶着“洋兰”概念的“国产兰花”。

老代梅Cymbidium的栽培种
【左边是国兰中的春兰品种老代梅,右边是与春兰同为兰属Cymbidium的栽培种。国兰与“洋兰”,更多的是文化和审美上的区别,而非植物分类学。】

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一个庞大的家族,事实上也许是有花植物中最大的家族(菊科与兰科物种谁更多暂时还不能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),从喜马拉雅山麓到婆罗洲的雨林,从西伯利亚的河岸边到乞力马扎罗的冰川下,从洛基山脉到亚马逊平原,都能寻觅到兰科植物的踪迹。热带是兰花的大本营,每年的春夏花期,兰花开满了热带雨林里的每一处它们能够到达的角落,如果你曾经在花期,站在一棵覆满了万代兰的巨树或岩壁前,也许你的内心会只剩下震撼:它们是热带绿色生命的霸主。

Ernst Haeckel
【Ernst Haeckel (1834–1919)的兰花画作】



        即便回到人类的视野,除了兰花,世界上恐怕再也难以找到第二个植物类群,能够在每一个不同的时期,令数以亿计的不同文化背景、教育层次的人类如此着迷与疯狂追逐了。